晏後一聽皇帝這個話頭，便也不再勸什麼了。

　　心裡明白，喜新厭舊的皇帝，這是對绯晚已經差不多快要膩了——從何霜影承寵就有了端倪。

　　而且绯晚位份越高，他就越會防着。

　　晏後自己也是經曆過的。

　　當賢妃的時候，她怨皇帝恩寵淡薄。現在當了皇後才知道，什麼才是真正的恩寵淡薄。

　　皇帝也是古怪，晏後就不懂他這是為什麼。寵愛誰的時候，恨不得一口氣給人家升成皇後，一旦人家升上來，他又開始忌憚，又開始看着新人好。

　　怎麼這麼别扭呢！

　　“陛下莫生氣，是臣妾多嘴了，您千萬保重龍體。”

　　晏後柔聲勸了一句，自己站起來。

　　懶得再跟皇帝多說。

　　皇帝臉色稍緩。

　　吩咐張麟：“傳那幾人進來。”

　　張麟出去，很快帶進來幾人。

　　春熙宮的辛選侍、費娘子，還有辛選侍的宮女盤兒。

　　盤兒披頭散發，臉上有巴掌印。辛選侍雙眼通紅，滿臉氣憤。唯有費娘子十分安靜，進來之後恭謹行禮，小心站在一邊，看着很是乖順。

　　辛選侍第一個撲到皇帝跟前，跪在地上陳情。

　　“陛下，嫔妾是冤枉的，嫔妾老老實實什麼出格的事情都沒做，都是這個婢子胡亂誣告，她不安好心，您一定要讓人仔細查她！嫔妾在您這裡服侍，有多小心謹慎，您是知道的啊陛下！倒是這婢子，以前是煙雲宮罪婦虞氏身邊的人，肯定有問題，都怪嫔妾看錯了人，請您别聽她瞎說……”

　　“再喊，拖出去打闆子。”

　　皇帝皺眉，被吵得臉色難看極了。

　　辛選侍連忙收聲，“嫔妾不喊了，陛下，但嫔妾真的冤枉……”

　　盤兒一個頭磕在地上。

　　“陛下，奴婢說的都是實話，隻求留奴婢一條命，奴婢再也不敢妄想離開辛者庫了……辛小主在您床下放、放了一道符……是、是要詛咒您的……奴婢真的沒想到，好容易離開了辛者庫，遇到的卻是這樣的主子，奴婢害怕……”

　　她哭得嗚嗚咽咽，說話語無倫次。

　　但是皇帝等人還是聽明白了。

　　辛選侍，在龍床下放了一道詛咒符！

　　晏後皺眉呵斥：“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！”

　　“奴婢知道，奴婢不敢撒謊，奴婢今天早晨就知道事情不妙了，隻是還沒找到機會來禦前禀報！奴婢不是有意拖延時間的，是辛選侍一直讓奴婢在身邊服侍，奴婢脫不了身……”

　　晏後不想聽她啰嗦，直接問：“你說有符，在床下什麼地方？辛選侍什麼時候放的，而你又是怎麼知道的，講！”

　　辛選侍被張麟攔住，不能撲上去撕盤兒，否則看她的樣子，恨不得把盤兒吃了。

　　盤兒跪在地上哭訴。

　　颠三倒四，總算說清了事情原委。

　　在她口中，她原本是春熙宮與世無争的宮女，老實幹活，經常被上頭大宮女欺負。原來的春貴妃身邊宮女獲罪後，就看她老實，點了她伺候。

　　誰知春貴妃被現在的皇貴妃扳倒了，她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魚，要罰去辛者庫。念着以往幫過皇貴妃的交情，她去求皇貴妃收留，但被拒絕了。

　　最近趕着皇貴妃冊封的當口，她借着賀喜，又來求皇貴妃救她。皇貴妃就将她撥給了辛選侍使喚。

　　她以為脫離苦海，對皇貴妃和辛選侍感恩戴德，使出渾身力氣幫辛選侍打扮，助力實現辛選侍想要高升的願望，并期待着自己也能跟着皇貴妃和辛選侍過上好日子。

　　可誰知……

　　誰知她卻聽到皇貴妃和辛選侍私下裡商量用符害人！

　　她親眼看到皇貴妃給了辛選侍一個符袋，讓放在某人的床下，說不出三七之數，此人必定噩夢纏身，生機盡斷。

　　她害怕，卻沒聽到她們要害誰，不敢貿然揭發。

　　直到今天早晨，辛選侍剛起床梳妝時，她去端水，辛選侍以為屋裡沒人，就對着鏡子自言自語，得意地笑，十分可怕。

　　說的内容更可怕。

　　辛選侍說的是——陛下啊陛下，你可知道，你全心全意寵幸的皇貴妃，求了符，一心想置你于死地呢？她能批折子，就能聽政，做寵妃，怎比做女皇來得爽快！

　　盤兒這才知道，那道符，是要放在皇帝的龍床下。

　　聯想到辛選侍前晚從禦前回來之後春風滿面，想必是已經事成了！

　　她吓得魂飛魄散。

　　滿心想把事情揭發出來，救皇帝。

　　但一直沒得到脫身的機會。

　　直到春熙宮起火，衆人發現了龍袍，她就更加确定，皇貴妃有野心。

　　于是，虎贲衛入内審問時，她便毫不猶豫告發。

　　“陛下，皇後娘娘，奴婢說的全都是實話，一句也不敢虛言。不知道那道符是不是在龍床下，還請快快尋找，别傷害了陛下龍體啊！奴婢甯願一生在辛者庫為奴，換陛下萬歲平安！”

　　旁邊，曹濱聽了一身冷汗。

　　龍床下藏道符，原來用意在這裡！

　　隻憑一道符，或許還不能将皇貴妃如何。畢竟，那符是辛選侍放的。

　　可是，再加上春熙殿中發現金鳳龍袍，謀逆就是闆上釘釘的事情。

　　還有批折子的秘密……

　　連他這個禦前的大太監，都是憑猜測得知的。

　　皇貴妃批折子的時候，殿中根本沒有旁人。

　　可是，這宮女盤兒，竟然就直接說了出來。

　　符，加龍袍，加批折子的秘密……

　　幾管齊下，皇貴妃想洗清自己很難了！

　　曹濱這時候發現，就算他揭發辛選侍藏符，也無法幫绯晚脫罪。

　　早知如此，當日就不該按兵不動，該把符拿走，起碼還能少一道證據。

　　甚至，由沒有符而反擊盤兒誣告，或許還有一點生機。

　　可現在……

　　符确實在龍床下……

　　曹濱在轉念間，甚至想起了義子崔良。

　　如果皇貴妃早點被人這樣誣陷……崔良是不是就不用蹚渾水，導緻不得善終了……

　　他趕緊又把念頭掐滅。

　　屏息凝神，觀察場中形勢。

　　隻聽晏後道：“既如此，陛下，能否現在就查驗龍床，看是不是如這婢子所說，真有符！”

　　皇帝臉色難看。

　　半晌，啞聲吩咐：“查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