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妃這麼一問，大家都再次看向绯晚的臉。

　　就算是蒙着面紗，也能隐約看見斑塊的可怖。

　　晏後想了想：“妹妹不如去我宮裡補眠，我那邊宮室寬敞，你直接從辰乾殿搬去住好了，最近就不要到禦前伺候了。不但伺候不好陛下，還影響自己養病。”

　　她覺着绯晚不讓皇帝看見最好。

　　瞧昨晚上皇帝那避之不及的樣子，若是再看見绯晚，恐怕會生了厭惡之心。

　　到時候可怎麼辦呢？

　　總不能剛當上皇貴妃，還沒好好享受，就失寵吧！

　　“是，皇後娘娘所慮極是。隻是新年之際命婦進宮走動，鳳鳴宮人來人往，不知皇貴妃住不住得慣？要不是我那邊宮室狹窄，會委屈皇貴妃，其實到我那邊去更清靜些。”順妃搭言。

　　“要不，去我的臨翠宮，正月裡我不排戲。”德妃道。

　　幾人都怕绯晚失寵。

　　巴不得她在容顔恢複之前不見皇帝。

　　要說宮裡高位嫔妃們的關系，還從沒像這樣和諧過。曆代以來，哪一屆後宮不是鬥得雞飛狗跳甚至你死我活。

　　绯晚道：“多謝各位姐姐體恤，妹妹感激不盡。隻是新年伊始，若我不去禦前給陛下磕個頭，未免太失禮了。我明白各位姐姐都是為我着想，但我剛冊封不久，宮裡宮外許多雙眼睛盯着，不敢失了禮數。”

　　德妃覺得不妥：“你情況特殊，太醫叫你靜養呢，遲幾日拜年又有什麼，誰敢說你不是？”

　　晏後看了看绯晚，若有所思。

　　她覺着绯晚心思缜密，謀定後動，似乎從不做多此一舉的事。明知道有可能被皇帝厭棄還上趕門去見面，一定有她的道理。

　　于是便讓绯晚去。

　　“那你在這裡稍待，我回鳳鳴宮收拾一番，再來接你同去禦前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于是晏後幾人都離開了仙月宮。

　　绯晚回到後殿去休息。

　　用了早飯，稍微盥洗一下，重新梳了整齊的發髻，換好新年的衣服，時辰也差不多了。

　　太醫又來診脈一回，讓随行醫女幫绯晚清洗了昨晚的藥膏，又新塗了一層。

　　及至晏後整裝前來，大家一起到了辰乾殿。

　　其他嫔妃已經等在了這裡。

　　昨晚托辭沒有赴宴的惠妃和芷書也來了。

　　烏泱泱的一堆人，擠滿了正殿。

　　晏後一到，便帶着大家恭迎皇帝從内殿出來，升了座，一起跪拜行禮。

　　滿殿脂粉香氣，環佩叮當，嫔妃們全都穿着新年的衣服，喜氣洋洋朝上恭賀。

　　萬歲的呼聲不絕于耳。

　　皇帝坐在九龍金椅上，微微含笑，讓衆妃平身。

　　早有禦前宮人備好了賞賜，依次發下去，于是衆人再行禮謝恩一回。

　　皇帝心滿意足。

　　這一年雖然波折頻起，但有驚無險，事情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着。

　　往年這個時候，皇帝正偕同皇後和幾個高位嫔妃，在慈雲宮給太後拜年。

　　今年，頭上沒了壓制的陰雲，皇帝舒舒服服接受嫔妃跪拜，雖然身上帶傷，但心情極其舒暢。

　　談笑間，對衆人說：“你們的賀詞都很動聽，朕明白你們的心意。那麼，朕也祝你們新年妙顔如花，康甯順遂。”

　　衆嫔妃再次謝恩。

　　然而“妙顔”二字，卻讓皇帝不由将目光落在了绯晚身上。

　　方才，绯晚一直跟在晏後身後，行禮跪拜，掩于衆人之中。

　　可現在，所有跪拜都已結束，她擡頭聽皇帝說話，那張裹着面紗卻依舊斑塊宛然的臉，便十分明顯了。

　　“……皇貴妃。”皇帝和绯晚目光接上，不好再無視她，下意識移開的視線又勉強移回來，“你情況如何，可還好？”

　　“陛下。”

　　绯晚柔聲柔氣，輕移蓮步，走上前去回話。

　　“臣妾昨晚身上發冷，但昨晚和今早吃了兩回藥之後，已經感覺好多了，臉上的癢感也有減輕。所以，隻是看起來皮膚還有些可怕，但應該很快就能好，請陛下不要擔心。”

　　為了驗證自己的話，她還主動摘下了面紗，露出容顔來給皇帝看。

　　“您瞧，是不是紅斑邊緣更明顯了，太醫說這是病症收斂的表現。”

　　“朕放心了，你把面巾帶上，别讓患處吹風。”皇帝連忙說。

　　他瞳孔縮了又縮。

　　險些當場作嘔。

　　好容易睡了一覺略微将昨晚绯晚的醜顔忘記了，這下又看到了。而且，感覺今天绯晚的臉，比昨晚更難看。

　　她做什麼要摘下面紗！

　　污了聖目！

　　“陛下，臣妾等人都勸晚妹妹好好休息，可以遲幾日再拜年。可是她不肯失了禮數，一心記挂陛下，堅持要來。陛下，晚妹妹對您的心，令人動容。”

　　晏後看到皇帝臉上沒掩飾住的嫌惡，忍不住為绯晚發聲。

　　皇帝很快就調整好了神色，含笑點頭：“皇貴妃向來賢惠，朕深知。”

　　绯晚巧笑接話：“那麼陛下，多給臣妾發點賞好不好？”

　　她微微偏頭，有嬌憨之意。

　　然而因為如今容貌有損，這撒嬌就顯得十分不合時宜。

　　沒讓皇帝感覺到美麗可愛，反而不忍直視。

　　“曹濱，賞。”

　　皇帝倒是很給面子地吩咐一聲。

　　绯晚多拿了一份賞賜，又上前兩步，弱柳扶風似的福身下去，嬌聲謝恩。

　　皇帝咳了一聲：“皇貴妃病體未愈，先去歇着吧，朕稍後叫人送藥膳于你。”

　　“謝陛下！”

　　绯晚眸中綻放感激，帶着濃濃的依戀，朝皇帝送了一行秋波才依依告退。

　　但因為她眼睑下也有紅斑，面紗沒遮住，這媚眼便有些可怕。

　　等她退下去，皇帝連忙掃視衆嫔妃。

　　晏後明豔，惠妃英華，櫻妃俏冷，虞素錦柔麗……

　　春蘭秋菊各式的美，沖淡了绯晚容顔的可怕，皇帝才稍微舒服些。

　　後妃們拜完，他和晏後去前頭，一起接受朝臣命婦的拜年，忙起來，一時才忘了绯晚的醜。

　　绯晚離開禦前，叫宮人收拾東西，和順妃知會一聲，搬進了順妃宮裡。

　　這裡空置的院子有兩個，绯晚挑了有側門可以單獨出入的，住了進去。

　　順妃從前頭回來，拉着绯晚的手說話。

　　“我這裡偏僻，離辰乾殿有點遠，娘娘住進來我極歡迎，隻是去禦前不大方便……”

　　看方才皇帝眼露嫌棄的樣子，順妃擔心绯晚一旦離皇帝遠了，再盛的恩寵，也有轉薄的可能。